一件唐朝传世古琴,经过当代名家龚一之手,彷彿重现了伯牙之艺。在悠扬辗转的琴声中,「千古绝响」将我们带回国乐悠远绵长的历史当中,在当代录音艺术当中,这「千古绝响」自不再断。
「千古绝响」收录八首曲子,第一首「流水」就点出了「千古」与「绝响」的标题意涵。在精心撰写的唱片内页文字,引述「列子.汤问」记载的故事,既是ABC 精心製作的文字,我也不好当文抄公,买下这「千古绝响」唱片的有缘人,自然能看到「列子.汤问」裡面讲的「高山流水」典故。可是不讲这个故事,又没办法把「千古绝响」与「流水」的关係讲清楚,还好这个故事太精彩,「吕氏春秋.本味」又讲了一次:
伯牙鼓琴,锺子期听之,方鼓琴而志在太山,锺子期曰:「善哉乎鼓琴,巍巍乎若太山。」少选之间,而志在流水,锺子期又曰:「善哉乎鼓琴,汤汤乎若流水。」锺子期死,伯牙破琴绝弦,终身不复鼓琴,以为世无足复为鼓琴者。
因为知音已死,伯牙也就不再鼓琴,那精彩绝伦的「流水」也就成了「千古绝响」。还好,相隔千年,这曲谱流传了下来,还有唐代的古琴也留了下来,再加上有心人的经营,终于让「流水」不再是绝响,而能在音响系统上重现。
坦白说,我并不懂古琴,或者说,我从来没听过古琴真正的声响应该是如何,不过在我採访ABC徐学辉先生时,他倒是讲了一段有趣的製作历程。演奏「千古绝响」的龚一是上海民族乐团一级演奏员,在台湾大概可称为「国宝级」的国乐名家,但ABC录製这「千古绝响」时,徐学辉和龚一之间却有很大的意见纷歧。
作为发烧唱片的製作人,徐学辉讲究的是堂皇大气,就算是古琴,也要录製出大气魄,但古琴本身的共鸣并不强,响度不大,若是要录製出饱满浑厚又有力的古琴,非得靠录音技术来帮忙,这当中或多或少有些「加料」,但却是发烧的要素。而龚一作为国宝级演奏家,演奏完毕聆听录音,怎麽样都觉得这古琴形体录得太大,反而不真实。这意见相左怎麽解决?徐学辉最后解释,艺术自然要有些夸张的成分,如果用非常近距离的录音,再透过放大,可以展现古琴非凡的美感,这夸张本身就是艺术的一部份。这话有道理,毕卡索的抽象画,不也是夸张到极点的艺术表现?梵谷「星空下的咖啡馆」那繁星点点,不也像是高挂夜空的火焰?艺术本身就带着些夸张,ABC在「千古绝响」当中,的确掌握了真实与美感的均衡。
「千古绝响」的八首曲子,主角就是古琴,几乎全部都是古琴独奏,只有第二轨的「渔樵问答」加入了箫。在国乐当中丝与竹常是分不开的,这竹可以是笛,可以是箫,「渔樵问答」把古琴和箫配在一起,是很美的组合。前面说过,「千古绝响」的录音略带夸张手法,呈现古琴不一样的艺术性格,那是加入了现代录音技术的新艺术观,把麦克风摆得很近,收录非常丰富的演奏细节,指尖拨奏、压弦、滑音……,细节之丰富几乎到了「耳」不暇接的境界。录音细节很多,古琴还有庞大的形体,但音乐本身却是相当宁静的,那「高山流水」的意境,在每一个音符流转之间浮现,录音很发烧,音乐却走宁静致远的气氛。
乐记之「丝声哀,哀以立廉,廉以立志。君子听琴瑟之声则思志义之臣。」又左传之「君子之近琴瑟,以仪节也,非以慆心也。」在夜深人静聆听「千古绝响」时,这些早年读过的文字,慢慢跟着恬静的旋律浮现,这种雅乐教化的说法,似乎过于严肃了,但古人却是把音乐当作礼教的一部份,用以移风易俗。但一开始收录伯牙的「流水」,我心裡面想像的是左传所言:「瓠巴鼓瑟,而沉鱼出听;伯牙鼓琴,而六马仰秣。」这张「千古绝响」的确带着这样的味道,让人不禁跟着每一吋古琴的演奏细节,细细地品味着声律之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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